似 水 流 年

我知道你诞生于混沌的开辟，贯穿了时空，

我知道你是虚空中的神明永远无动于衷。

不奢望你亘古不歇的脚步为我停留，

我只愿在你的细碎的衣褶中写下这些话，

再让你如柳絮般悠悠飘走。

——写给光阴

前几日，为妈妈拔去白发，她静静地坐着，我虔诚地在墨色的背景中找寻雪样的光。拉开帘子，让暖阳流泻满屋，白发平躺在我手中，同我掌心的纹路交错相合。妈妈只是看了看，神色安然。我突然意识到，这无言的霜发，是生命凋零的气息，如同古木的年轮，封存的化石，都是光阴流过的印记。

似水流年，随着年龄的增长，我才逐渐明白古人的智慧，渐渐发现浩荡的流水才是具化光阴的最好意象。河水，奔流在大地的骨架，在苍穹的注视下包孕万物又俯瞰苍生，连结古今又注入苍茫。两岸蛮荒飘起炊烟，繁华散尽复归蛮荒。她只奔流在绝对的空间，无悲无喜，无牵无挂，冷酷，一如时光。

生命便是岁月的波浪激起的泡沫，诞生于喧嚣，注定在风中寂灭。岁月的洪流默认了我们漫无目的地飘荡，宽容了我们固执而可笑的转身求索，更允许我们带着独特的戳记一路辗转轮回。只是，它永远不会停留，仅此而已。

每次见到耄耋老人，我的心都会莫名触动，凝视着他们沟壑纵横的脸庞，凝视着他们枯瘦颤抖的手指，如同凝视着光阴的雕像。他们太过苍老，根本无力惊动身边的任物事物，甚至无力跟上时间翻涌的步调。他们无限接近旅程的终点，也因此得以沉入岁月的河床，享受难得的安宁。看着他们，你会觉得仿佛置身于佛塔古寺，于晨钟暮鼓中仰望雨后琉璃般清澄明彻的天空。“执子之手，与子偕老”，这朴素的一句话，我到如今才能渐渐体会到它的浪漫与唯美。沉浮人世，有人与你相遇；无涯岁月的荒野，有人与你相守。看皱纹爬上昔日彼此光洁的额头，将被时间涂鸦后彼此的模样深埋于眼眸。似水流年，一个人与你相伴，一份情让你守候，夫复何求？

爸爸很少有白发，妈妈常开玩笑地说：“我把你爸的白发也一块儿长了。”可是，我知道终有一天爸爸也会变老，陪妈妈一起不可避免地老去，而我只能在他们背后，被一根不可伸长的也不会缩短的绳子遥遥地牵着，注视着他们走过生命的盛夏，迈入萧瑟的季节。我知道，我会无法选择地慢慢长大，走上曾经属于他们的舞台，去面对自己的失败或迎接父母的荣光。我们人生的开场便是父辈的谢幕，这是时间的魔咒，也正是这不可打破的诅咒，教会了我们什么是爱，如何去珍重。

似水流年，沧桑半世于神明不过一瞥，却足以让我们忘却一些该忘却的，牢记一切该牢记的。纵使青春相对于悠悠岁月显的苍白，我们也应寻一方记忆的碑崖，刻上一些人的名字，精心窖藏一些美好的情感。

流年似水，但愿有一天，当我站在青春的坟前，手中捧着的是最温暖的祭奠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