家长版《蚂蚁唱歌》和教师版《蚂蚁唱歌》
家长版《蚂蚁唱歌》
刘心武
依成人经验,蚂蚁唱歌是骗人的鬼话。换句话说,就算是蚂蚁能唱歌,谁又能听得见呢?可我证明起码有一个人能听得见,而且常常听得如痴如醉。这个人是谁呢?是我老家邻居的女儿小毛豆。
毛豆这个名字是我给她起的,她姓黄,合起来就是黄毛豆。她爸不乐意,说,亏你还写文章有文化,就给我女儿起名叫黄豆?不嫌土呀,干脆叫地瓜得了。毛豆只有四岁,调皮得像个野孩子,并且身上永远脏污不堪。街坊邻居都不喜欢她,原因之一,就是她爱撒谎,连她母亲也这么认为。大家喜欢把毛豆和我的女儿作对比,我女儿永远文静、听话,每天早晨早早起床自觉地背英语单词,然后吃饭上学。出门给她五元零花钱,到晚上她不知怎么用就又还给我。黄昏降临的时候,她会自觉打开乐谱架夹上乐谱,练上一小时的小提琴。我有时候也觉得她生活太单调沉闷了,就带她上公园,希望她放开手脚像毛豆那样疯野一下,可她总是斯斯文文地站着,不肯坐在地上。
几天前我们回家又看到毛豆,吃饭的时候我也给毛豆盛了一碗饭,毛豆妈看见了,呵斥道:“到一边吃去!”她跟毛豆说话从来都用这种口气。毛豆觉得母亲在外人面前不给她面子,嘟着嘴一脸不悦。我捧着饭碗慢慢凑近她,她见了我立刻笑了起来,吃了一大口饭。我也模仿她吃了一大口。她忽然神秘地冲我说:“昨晚,我下了一个天蓝色的蛋。”我故意一惊,说:“哎,蛋在哪儿?”她把我带到她家鸡窝边,一指,说:“在这儿。”我想怪不得大家都说她爱撒谎了。她哪儿是在撒谎呢?她是把孩子的幻想、梦境与现实完全搅和在一块儿了,用作家的观点就是魔幻现实主义。我追问:“蛋呢?”她想了一下说:“让蚂蚁搬走了。”我忙说:“我昨晚也下了一个蛋,是红的。”她一怔,她没想到一个大人会用这样口气和她说话;怔了一会儿,她大笑起来,笑出了鼻涕。她说你的蛋有多大?我说有红灯笼那么大。她激动万分地跑去报告说,陶舒天爸爸也下了一个蛋,比我的蛋还大。她为找到一个同行而心满意足,可是却没人附和她,她显得稍稍有点失望,不过总算找到了一个知音,就老缠着我。我午睡醒来,在厨房后面找到了她,我问她在干什么。她说:“我在听蚂蚁唱歌。”土墙上果然有一窝蚂蚁,我侧耳静听了一会儿,说:“我也听见蚂蚁唱歌了,可好听了。你听,那个蚂蚁王,它像猪哼;那个小细腰蚂蚁,声音又尖又脆;还有那个来回跑的蚂蚁,嘎声嘎气的……”她不住地点头,“呃,呃,我天天都来听,天气好时它们才肯唱。”她仰起小脸冲我说着,开心地笑了起来。
我羡慕毛豆的快乐与幸福,这份快乐我女儿不会拥有,她长大了多半会成为一个白领吧,机械、冷漠,这与不完整的童年肯定有关。毛豆长大了会干什么呢?干什么都不太重要,重要的是她拥有一个浪漫的童年,一个会下天蓝色蛋、能听见蚂蚁唱歌的童年。
教师版《蚂蚁唱歌》
几个学生正趴在树下
兴致勃勃
地观察着什么,
一个教师看到他们满身是灰的样子,
生气地走
过去问:
“
你们在干什么?
”
“
听蚂蚁唱歌呢。
”
学生头也不抬,随口而答。
“
胡说,蚂蚁怎会唱歌?
”
老师的声音提高了八度。
严厉的斥责让学生猛地从
“
槐
安国
”
里清醒过来。
于是一个个
小脑
袋耷拉下来,
等候老师发落。
只有一个倔强的小家伙还不服气,小声
嘟囔
说:
“
您又不蹲下来,怎么知道蚂蚁不会唱歌?
”
几个学生正趴在树下
兴致勃勃
地观察着什么,
一个教师看到他们满身是灰的样子,
生气地走
过去问:
“
你们在干什么?
”
“
听蚂蚁唱歌呢。
”
学生头也不抬,随口而答。
“
胡说,蚂蚁怎会唱歌?
”
老师的声音提高了八度。
严厉的斥责让学生猛地从
“
槐
安国
”
里清醒过来。
于是一个个
小脑
袋耷拉下来,
等候老师发落。
只有一个倔强的小家伙还不服气,小声
嘟囔
说:
“
您又不蹲下来,怎么知道蚂蚁不会唱歌?
”
在我的身边发生过这样一个真实的故事。
一天,几名小学生趴在树下兴致勃勃地观察着什么,地上很脏,几个人弄得满身是土。一位教师见了很生气,走过去沉着脸,问:“你们在干什么?”“听蚂蚁唱歌哩!”学生头也不抬,随口而答。“胡说,蚂蚁怎么会唱歌!”教师的声音提高了一个八度。严厉的斥责让学生猛地清醒过来。于是,一个个小脑袋耷拉下来等候老师发落。只是有一个倔强的孩子不服,他嘟嘟囔囔地嘀咕:“您又不蹲下来,怎么知道蚂蚁不会唱歌?”是啊,教师为什么不能蹲下来呢?
我静心细忖,觉得这是一个具有普遍意义的问题,它暴露出了该类教师素养上的一些不足或欠缺。